也说“黄岩斜”

        近代浙东人口语中，有一个流行词：黄岩xia。凡有一定年纪的黄岩人，在要表述乡里人有某种风气习惯时，常会使用此词。

        几年前，章甫秋先生在一篇著名文章中将之定名为“黄岩斜”，释义为“不合中庸之道，不按部就班、墨守成规，敢于竞争和冒险”。老先生又恐不够全面，便又附加了“黄岩惹”（不按规矩，肇事生非）、“黄岩邪”（不尊正统，属于邪道，乱了秩序）等释意。总的说，“黄岩xia”就是黄岩人敢于冒大不韪，敢于同旧秩序、旧观念、旧传统进行决裂的那种“难能可贵”的精神。

        一片精彩的土地，确实应该有一种能够与之匹配的精神。黄岩，不能没有一份张扬自己的精神意识的名片。

        历史上的黄岩人，究竟有没有形成过有自己特色的地方风骨？这种精气神，在现代条件下又有哪些新的体现或光大？这真是值得所有黄岩文化界人士探究的重要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 前一段时间，不少年青人看来是接受了章先生把黄岩xia称作“黄岩斜”的称谓，在他们的网站上，出现了不少对“黄岩斜”的赞美和解释，甚至还有以此为网站之名的。

        我也大体赞成章先生对“黄岩xia”的诠释，但觉得他的解释不够全面。

        以上千年的民风看，和平时期，黄岩人常常表现出穷不坠志、富不骄奢，敬长爱幼、崇德尚劳的优秀品质：“里无贵客，（百姓）不识官府”、“富贵之归故乡者，至城市必舍车而徒，见父老以齿为序”、“富厚之家布衣蔬食不事鲜美，农工商贾各勤其业；鲜游惰好闲之民，无强悍善斗之俗”，等等。每到国难当头，黄岩人即表现出忠君爱国的强烈节义：南宋亡，缙绅“窜匿山谷，或服衰其身，或恸哭荒郊断垄间，如丧考妣”、其民“结垒自战相守，力尽则阖门就死而不辞”；明初“建文逊国”，黄岩人“委身殉国，视死如归。道德文章，赫然重于天下，士皆激昂奋励，以礼义廉耻为先，以行俭名节为贵”）。

        平时“民静而安，俗朴而俭”；乱时“忠节孝义，史不绝书”！这样的黄岩气质、黄岩精神，“斜”“惹”“邪”之类字眼是难以概括的，何况它们都难免会引起歧义。唯有另一个字，即中华民族中一个非常显眼的“侠”字，才能包容和解释。

        自古称“燕赵多豪侠之士”。而从史书记载看，黄岩人的忠心赤胆、仗侠好义、见善勇为、团结奋斗，丝毫不输燕赵。这种风气，体现在领军将帅，是以数千之兵击退蒙古十万铁骑的明三边总督曾铣；体现在文墨境界，是奔放雄毫，意境开阔的江湖派诗家戴复古；体现在巷坊风尘，是面临虎狼淫威、虽死不愿污屈旁人的“官伎”严蕊；体现在宫闱之内，是不顾慈禧专权而不息呼号改革的清军机章京王彦威；体现在乱世草莽，那就成了举义兵、拥巨舰，据海道、阻粮运，驱暴元、保境民的一代雄豪方国珍。

        正是传承了这股豪侠仗义、群起呼应之风，黄岩人才能在风云变幻的近代中国经济中屡有上佳表现：上世纪三十年代“花旗蜜桔”大肆入侵中国之时，是黄岩人率先集群北上，打出“中华黄岩蜜桔”的大旗，在上海滩头与之鏖战不息，使美国人自此不敢小看中国柑桔；在八十年代初中国改革春潮刚刚露头之际，黄岩大批能人便敢为天下先，率先集股份、办工厂、建市场、扩港口、改机场，使黄岩由一介贫困之地，一跃而成当时中国屈指可数的经济强县。即使是一些外地人士，来到黄岩后，也常常会受到这种风气的感染，自动投身黄岩的先锋行动中，像八十年代中黄岩县民间股份合作经济面临强大压力之时，恰恰是两位主持黄岩党政工作的外地籍父母官，以极大的勇气签发了全国第一份全面支持股份制合作经济的“红头文件”——《关于合股企业的若干政策意见》。至今，农村股份合作经济已经在全国广泛推行，对整个中国经济的发展产生了极其巨大的推动，这份“敢为天下先”的黄岩文件功不可没！

        对于黄岩侠义豪爽之风，我们过去没有很好地归集、整理，并加以积极的引导、弘扬，致使它随着岁月推移而渐见消淡，甚至出现了混乱和蜕变。章甫秋先生在他生前所写有关“黄岩斜”的文章中曾经写道：“至于‘黄岩斜’发祥地的黄岩，人们是否认识其精神之可贵，以及如何掌握其特性，以利发挥更大的经济效应，是值得探讨的问题。”我在赞同他的睿智预见的同时，仍想对他的意思略作修正与补充：在中华民族正面临伟大复兴的时期，黄岩人的这种敢于同旧体制、旧观念、旧传统决裂，敢于在经济和文化、社会建设等方方面面率先改革、创新，同时又非常注重忠心报国、见义勇为、团结奋斗的精神，真该大大发扬。而古来拥有这种精神风气的现代黄岩人，更应该在发扬光大这种风气中，凝聚人心、建设家园，并以此垂范、作天下表率！

        据此，我主张，让“黄岩侠”——“千古黄岩，侠义之风”，成为家乡黄岩的第三张名片，那应该是一张高尚的精神名片。

作者简介：洪崇恩，浙江黄岩人，文汇报资深记者，现居上海。